他是個牙醫,在放下機器之前他是,放下機器之後他也還是。
所以他站在自家的牙醫診所刷今晚的最後一次牙。
這不算什麼。幾乎不那麼奇怪。
好吧,是有點奇怪。但那又怎樣了?
他的診所,他的診間,他的牙膏,他的牙。
在昏暗的診所,空無一人的診間,他轉開音響,男主唱輕柔的嗓音響起。他抓起手邊的牙膏與牙刷,繞去洗手檯,刷今晚的最後一次牙。
他漱了口,吐掉口中泡沫與糟糕的自己,謹慎地把牙刷與杯子沖洗乾淨,這才允許自己拉開頭頂上的櫃門。抬頭一看,是那張明信片,一週以前寄達,被他貼在櫃門,自從收到以後一直待在那的明信片。
他把手弄乾,才伸手摘下那張明信片。
正面漆上了星空,在夜裡閃耀每一粒星,鮮黃但朦朧點在漆黑裡,那總令他想起好幾年以前所看過的那片星星。沒有汙染的山上,冰涼的空氣挾著草香,他攏緊了外套,枕在不屬於他的體溫。
那體溫說,「要睡一下嗎?」
他慢慢地闔上眼睛,「不要。太冷了,我睡不著。」
而頂上傳來輕輕的笑聲,與蓋上他腰腹的溫暖毯子,偎近了他,低聲說了一句話。
聽見的他嗤道,但嘴角揚了起來,「笨蛋。」
/Best laid plans sometimes are just a one night stand./
耳邊的音樂這麼低低的唱著,像是當晚溫柔的嗓音。
他注視許久,緩慢地把明信片翻到了背面。
映入眼的是他的名字,潦草的字跡若不是他看了這名字已經一生,恐怕辨認不出。但除了他的名字以外,餘下異常的工整,每一個字透露出的氣力,橫與豎之間拖曳的所有情緒。但沒有落下任何姓名,甚至收件人的住址也寫得簡陋而模糊。
但他知道這是誰。知道誰從過去投遞了這麼一個撥放鍵前來,劃破他的不言不語。
他輕輕握著明信片,闔上雙眼。
迴盪在室內的音樂隨著最後的那段歌詞,與他的心跳聲一齊響起,反覆詢問著,像是那個夜晚從記憶和天涯海角沖刷過來。
/But are we all lost stars,
trying to light up the dark?/
/But are we all lost stars,
trying to light up the dark?/
他一如當初地微微笑了起來,但雙眼竟開始發酸,在淚水支撐不住的時候,這麼滑過了臉頰。
-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