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的一天 @ 有一片大海

那是一個很小的故事。

他是你的鄰居，當你被父母抓著綁成沖天炮頭時，他就是那個邊流著口水邊嘿嘿笑跑進來玩的那個小笨蛋。

他是你的同學，當你被扯著背包諷刺戲弄過於文弱時，他是那個捏起拳頭朝那些美其名開玩笑但實際霸凌的少年們揮去的那個蠢孩子。

他是你的朋友，當你告白失敗，目送少女花裙走得像墜落的鳳凰花，他是那個提著啤酒零食拍著你的背，告訴你：「沒什麼，那是她沒眼光，兄弟幫你找個更好的」的那個二愣子。

他是你的死黨，當你發現自己似乎不只是單一性向時，他是那個陪你忍住抖、邊嘲笑你的裝扮邊出借他滿櫃子帥氣衣服，並且在你差點（好吧，是已經）被灌醉時幫你擋酒的那個土豪主。

他是你的後盾，當你決定坦誠地告訴父母，自己這輩子大概不會娶妻生子，準備一條路走到底。他是那個幫著攔住父親捶來的拳頭、母親舉起的衣架，最後領著你到他自租的小公寓暫住的那個傻同伴。

他是你……人生最重要的一環，但你卻領會得有點慢。

在又一次酒醉，這次醉的是他不是你。他在某個日子喝得爛醉，搖搖晃晃地被其他朋友送回你最後變成一起合租的這間公寓。他滿身酒氣，傻呼呼地認出了你皺眉的臉，一扁嘴，竟然哭了起來。接手的你和他的朋友錯愕不已，你讓那些已經應付酒鬼一整晚上的倒楣人先行離去，吃力地攬著他，使勁地把他丟到床上，喘了口氣才抽過滿盒面紙去抹他哭得亂七八糟的臉。

你問他到底哭什麼？他打著哭嗝（或者酒嗝）說：他要離家出走。
跟酒鬼講道理是自己笨，但看在十幾年交情的份上，你忍著「覺得自己蠢」的情緒追問原因。

「因為、因為你都不喜歡我。」他哇哇大哭起來，用帶著眼淚和酒味上前撲倒了你，壓上你的嘴唇。

那個電光石火的片刻，你什麼都沒想，因為──太痛了。媽的，沒人教這蠢蛋接吻嗎？你怒得一把那個醉眼迷濛的人掀開，壓制回棉被裡頭。

而那個造成一片混亂的傢伙，在一被摔回床面，他大哥就閉起眼睛，哭得一蹋糊塗，委屈又傷心地，就這麼，是的，就他媽的這麼睡著了。

你摀著被使勁撞擊的鼻子，嚥下已經衝上唇邊的髒話。坐在他的床頭，你想起每一個有他的回憶，老天，到底哪個階段沒有他？

你環著手臂，後腦抵著牆，向下看著那個自顧自地睡成大字形的男人。

還都不喜歡咧、
你嘆了口氣，上前幫忙酒鬼脫下方才一陣混亂沒顧得上脫的鞋，伸手拉來棉被一張，蓋住了他。

那麼混沌一夜過去，你不知何時從混亂的情緒睡去，再次睜開眼睛時，懷裡有個瞠目結舌的醉漢。他和你手腳糾纏，額頭抵著你的下顎。你曉得這是你的問題，你總是這樣像八爪章魚捉住每一個睡在你隔壁的人或物。

醉漢見你醒了，第一句話是：「呃，你、早餐要吃什麼？」
而你睡意朦朧的第一句話則是：「你。」

你的鄰居、同學、朋友、死黨與後盾，便完完全全地嚇瘋了。你在側著首，穩穩按上他的唇時，他僵硬著任你來領著你們兩人從朋友一個跳躍成為情人，只能顧著吸不上氣。而至最後在你終於索討完畢「這才是正確的第一個吻」，他依然說不上話，張口閉口的樣子像是剛被捕上岸的魚。傻得要命。

你不禁笑出聲，吻上他的額頭：「我什麼時候說不喜歡你了，你又沒問我。你這笨蛋。」他滿臉通紅地迎接了這個吻，顯然還記得他昨晚的蠢樣。他抬起手，把臉整個埋進了你肩窩──一個大男人能夠捲成一團小小的，也真是不簡單──他終於憋出了今早的第二句話：「你說誰笨了，你這蠢蛋。」

你嗤了一聲，牢牢地擁緊了他。

後來？

後來就沒什麼好提的了，你們耳語廝磨，安分地過著每一天。

你被領著回去見他父母，打算著大概又得被趕出來一次的時候，鄰居一家人卻滿臉欣喜，感謝老天好險他的對象是你，不用擔心他會去禍害別人家子女，然後被丟進海裡餵魚了。

「抱歉啊，讓你接收這個笨小子，多擔待啊。」這是鄰居爸。
「來來來，阿姨做了你喜歡吃的紅燒魚。」這是鄰居媽。
「覺得大哥很煩的時候，記得直接趕他出去就好了，不用跟他生那個氣啊！」這是鄰居弟。

趁著兩個老人家不注意，你瞥了他一眼，小聲說：「你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到底做了什麼？」
他小聲回道：「我覺得我們需要去看一下戶口名簿，我嚴重懷疑我是抱來的。」

總之你們就這樣被歡天喜地的接受了，他的父母甚至挽起袖子去幫著說服了你的家人，讓僵硬的關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和了下來。

回家的路上，你握著他的手，幾乎說不出上話來。他拉著你到角落，刻意學著你們剛看過的《Big Hero 6》裏頭的Baymax，溫柔地拍了拍你：「There there.」

你噗哧一笑，「你有本事，把我整個扛起來啊。」
他作勢挽起袖子，「少看不起人，我這就去預約健身教練！」

你們笑成一團，惹得路人看來好幾眼。